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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印記(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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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印記(修)

陸致口中的“他”, 毋庸置疑指得是羅剎市城主。

而此時,這個人渾身殺氣四溢,操縱著符咒與他對峙著。

本能告訴他, 他不該聽信陸致的話。

因為從始至終,他腦海裏就沒有關於羅剎市城主的記憶,又何談曾經拋棄過?

可不知為何,當陸致的話傳入大腦的那一刻起, 他的意識完全空白,聽不見周圍任何人的聲音。

只能看見那些陰兵張牙舞爪的在和師姐纏鬥, 還能看見裴知予一臉焦急地望著他, 向他撲了來。

可這一切, 很快又都化成虛影。

他的眼裏只有羅剎市城主那張被黑布包裹到密不透風的臉,以及那雙墨色的眸。

“你……你叫什麽名字?”溫時也脫口而出道。

等他意識自己在問什麽後,連忙捂住唇。

記憶裏,這似乎不是他第二次問羅剎市城主的名字。

可他還未得到回答, 就被一只手猛然抓住,拽離了羅剎市城主身旁。

“溫時也。”裴知予低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溫時也猛然回過神來, 看著近在遲尺的裴知予, 抖著唇道:“我……我是不是認識他?”

裴知予閉上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溫時也卻拽緊裴知予的衣袖,失控道:“回答我!我是不是認識他?!”

這情緒來得洶湧又突然, 讓溫時也毫無招架之力。

他看見裴知予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表情,似乎被逼到絕境般地點了點頭。

“那他到底是誰?”溫時也大喊道:“為什麽我想不起來!他……他……到底是誰?!”

他語無倫次,情緒找不到出口,急需找個地方宣洩出去。

突然, 身側傳來桀桀怪笑聲,他轉過眸。

只見陸致站在陰影裏, 胸前被刺出的傷口已然愈合。

他慢條斯理道:“真可憐啊,竟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溫時也雙眼猩紅,魔息再次充斥他的全身。

他不管不顧地朝陸致撲去,像頭被逼到狂怒的野獸。

隧道四周巨石震顫跌落,駭人的魔息亂竄。

陸致眼裏閃過一瞬驚恐,似乎回憶到了十年前這小子發瘋爆打他的模樣。

不過很快他就鎮定下來,縱身躲開。

溫時也卻再次追上,魔息如密不透風的網般沈沈籠罩住陸致。

“去死吧你!”溫時也大吼道。

同時,他擲出彎刀,直朝陸致胸膛而去。

然後,這把彎刀還未觸上陸致,就聽“砰”的一聲,一紙暗黃色符咒從昏暗裏襲來,直接將他的彎刀擊飛。

溫時也轉眸,與操控符咒的羅剎市城主四目相對。

羅剎市城主眼神淡漠,仿佛對溫時也因他失控這事毫無觸動。

溫時也鼻尖發酸,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還算及時。”陸致整理著被溫時也打亂的衣袍,瞥了一眼羅剎市城主道:“不愧這麽多年來,我如此精心的栽培你。”

“知道該怎麽做吧?”

羅剎市城主立即恭敬彎腰道:“知道,尊上。”

溫時也冷笑一聲,“這世上不是誰都有資格被稱得上一句尊上。”

可突然“唰”的一聲,一張淡黃色符咒燃著綠光再次朝他襲來。

這符咒來得又急又猛,溫時也避之不及,臉頰正要被這綠光劃出一道傷口來時,兩只修長手指突然橫空出現,精準地擒住了這張符咒。

裴知予站在他身側,將符咒捏成齏粉。

“不過小毛孩言論,本尊沒什麽好計較的。”陸致大度道。

羅剎市城主始終以下位者的姿態站在陸致身邊,此時微微點頭道:“是。”

“嗯。”陸致擡了擡手,“本尊這具身體還未恢覆到最巔峰的狀態,既然你都跟著過來了,那接下來的事就交與你來做。”

“是。”羅剎市城主再次點頭,“尊上身體為重,不易過多消耗。”

“嗯,那便去吧。讓我看看你的衷心,是不是如同你說的那番,也讓我看看,你不辭辛苦跟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陸致話音剛落,羅剎市城主就突然變了一副神態,他眼神狠厲地朝溫時也和裴知予望去。

只聽“砰”的一聲,無數張淡黃色符咒憑空而起,在空中結成一個金黃色的圈,漫天威壓籠罩在隧道上空,仿佛隨時都會劈下的一道驚雷。

陸致拍了拍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悠悠然站在不會被波及到的位置。

溫時也眉頭緊蹙。

與羅剎市城主交手這麽久,還從未見過他同時使喚這麽多符咒。

況且這麽多的符咒,損耗的可是心神。

一個人心神再強大,都會有用光殆盡的一天,而羅剎市城主這麽用,完全是奔著不要命去。

溫時也眉頭蹙得愈發緊,動了動唇,還未開口,那漫天的符咒已如離弦的利劍般朝他與裴知予襲來。

裴知予拉著他一起躲開,臉上也罕見的出現了緊張的神色。

裴知予道:“溫時也,小心這符咒,有毒。”

有毒?

溫時也揮著彎刀將一張快貼近他腦門的符咒撕碎。

心裏卻有些發緊。

但不知是為誰發緊。

只是好像覺得,羅剎市城主應當是不屑於使毒的。

裴知予好像看出他所想,“溫時也,若你想殺一個人,還會在乎用什麽方法嗎?”

這話就仿如一道驚雷,驚醒了思緒一直游離的溫時也。

他轉眸,只見數百張符咒結成一柄利劍,以肉眼都無法捕捉的速度,快速劈向裴知予的天靈蓋。

這就是想要一擊就要了裴知予的命。

溫時也心臟猛地一下提起,他撲過去,彎刀“錚”的一聲撕碎符咒,符咒在空中碎開,“啪”的一聲,如絢爛的煙花般在空中綻放。

溫時也和裴知予無暇欣賞,兩人身手矯健地避開這些符咒碎屑。

而溫時也此時回頭,無意間瞥到了羅剎市城主那雙墨色的眼睛。

他心口一驚。

羅剎市城主眼裏濃濃的殺意,竟比飄在半空中碎屑火花還要刺眼。

意識到這點,溫時也不再留情,和裴知予齊心協力與羅剎市城主打鬥。

羅剎市城主修為不僅大幅度提升,陸致還隱在暗中為他助力,傳送靈息。

溫時也擦掉鼻尖上的汗,這一戰他打得很是吃力,縱使他使出全力,卻好像根本傷不了羅剎市城主分毫。

就連裴知予額上泛上一層薄薄的汗水。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

溫時也眉眼一轉,突然想到擒賊先擒王。

他移開視線,直勾勾盯著隱在黑暗中的陸致。

雖然從先前的交手來看,陸致本身實力似乎並不強盛,甚至好幾次被他和裴知予壓著打。

可若相信陸致的實力就是如此,那他們兩個人就真是個傻瓜了。

羅剎市城主突然能耗費這麽多心神操控符咒,一定少不了陸致的助力。

而在這場戰役中,溫時也能察覺到隧道空間對他們的壓制,

那一定是陸致的某種術法,可由於某種原因,陸致並不能直接出手,但這樣便給了他有機可乘。

“去吧。”

混亂中,突然傳來裴知予的聲音。

溫時也眼眸一轉,與裴知予的眼睛對上。

兩人什麽都未說,卻似乎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裴知予擲劍起身,前去拖住羅剎市城主。

溫時也則毫不猶豫,朝黑暗中的陸致襲去。

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而且這是臨時起意,速度快到讓人無法預判。

等陸致回過神來,溫時也已握著彎刀要來取他項上人頭。

陸致慌張躲開,溫時也陳勝追擊,心裏更加確定了一個想法。

陸致一定因為某些原因不能直接出手。

他調用魔息,速度放到最快,可就在他的彎刀要碰到陸致脆弱的脖頸時,有道黑色的身影瞬移過來,擋在了陸致身前。

“撲哧”一聲,鋒利的刀刃劃破黑色袍衣,深深刺進了面前人的胸膛裏,魔息更源源不絕地往那傷口裏湧去。

被刺中的人難受地悶哼出聲,擡起被汗浸濕的眼眸,看著略有些無措的溫時也。

溫時也手指虛弱無力,“你……你……”

那人身後傳來陸致的聲音,“誰又能想到,讓修真界聞風喪膽的羅剎市城主,是這麽的忠心耿耿呢?”

“當初,我果然沒看錯你。”

溫時也捏著彎刀,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做。

理智讓他把這把彎刀刺得更深一點,最好能把羅剎市城主心臟給捅破。

可腦海裏感性的那根神經又在激烈地喊著不。

他搖搖晃晃,眼裏不知何時也已經濕潤。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隧道裏有一瞬間靜了下來,靜到溫時也只能聽見耳邊的風聲,靜到溫時也能清楚看見羅剎市城主眼尾顫抖的肌肉。

可僅僅只是一瞬。

羅剎市城主就恢覆正常,擡手緊緊攥著他的手腕。

布料粗糙的觸感刺著溫時也的手腕,一股森冷的氣息順著皮肉直湧入溫時也的血管裏。

他垂下眸。

羅剎市城主戴著黑色手套,正用力捏著他的手腕,幾乎要把他的骨骼捏碎。

溫時也眉頭緊蹙,劇痛讓他額上泛起一層薄汗。

“你以為告訴你他的名字,你就能想起來麽?”陸致突然道。

溫時也握緊彎刀,閉上眼不再猶豫,他另一手劈向羅剎市城主的手腕,與此同時裴知予也擲劍襲過來。

羅剎市城主兩方受敵,胸膛上的彎刀越插越深,鮮血滴滴滴往下落。

他不得不放開溫時也的手腕。

可轉眼間,裴知予已將月霖劍抵在他的脖頸處。

羅剎市眼裏卻毫無懼意。

裴知予一劍刺去,溫時也突然道:“裴知予,等會,殺他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

裴知予沒問是什麽事,只是輕輕頷首。

溫時也抽出彎刀,直朝羅剎市城主臉上的面紗挑去。

他對這張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臉已經好奇很久了。

可沒想到,羅剎市城主察覺到他的意圖,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突然緊縮起來。

僅是一瞬,羅剎市城主突然發瘋掙紮,脖頸被月霖劍劃傷也毫不在意。

他拼命護著臉上的面紗,絲毫沒有往日游刃有餘的氣質,整個人盡顯狼狽與慌亂。

溫時也微微蹙眉,和裴知予對望一眼,彎刀再次朝那面紗而去。

羅剎市城主憤怒地大叫出聲,符咒在空中湧現,雜亂無章地往溫時也和裴知予襲去。

可他胸膛重傷,符咒無法發揮到最大作用,反而在掙紮中,彎刀劃爛了他的黑色手套,布料悄悄然飄落在地上,露出了一直被包裹在手套裏的五指。

那五指白得襂人,與溫時也的白不同,這是常年沒有見陽光的白。

只是細看,卻發現他的小指到手背上卻有一塊很大的黑色印記,因為皮膚白,這個黑色印記很是明顯。

可就在溫時也要看得更清楚時,羅剎市城主卻突然慌亂地將手背藏在了身後。

溫時也眉頭愈發緊蹙。

而此時,羅剎市城主眼裏神色猛然變了,那是一種恐懼至極的眼神,仿佛溫時也不是劃破了一只手套,而是脫掉了他最堅強的一道偽裝。

羅剎市城主大吼道:“去。”

空中雜亂無章的符咒和靈息發狂般地朝溫時也和裴知予湧去。

溫時也和裴知予迅速躲開,而溫時也卻在躲藏間隙裏看見了羅剎市城主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黑的眸子,可此時那眼裏理智全無,像個只知守著自己領土的野獸眼神。

溫時也從未想過,他只是想看看羅剎市城主的真實面貌,會讓羅剎市反應這麽激烈。

更沒想到,他只是無意間劃破了黑色手套,會讓羅剎市城主這麽發狂。

他腦海裏再次閃現那只白到毫無血色的手指,以及那布滿巨大黑印的手背。

在他的記憶裏,與羅剎市城主相見,羅剎市城主總是包裹得嚴嚴實實,兩只手永遠都戴著黑色手套。

他以為是羅剎市城主常年生活在地下,不喜見陽光。

可現在看來,他是為了遮手背上的黑色印記才戴著手套的。

可那有什麽好遮的,又不是長在臉上……

突然,溫時也的腦海裏就響起了這麽一句話,“那有什麽好遮的,又不是長在臉上?”

溫時也猛地一驚。

這聲音不正是幼時自己的聲音嗎?

“因……因為……不好看……”

緊接著,一道怯弱的小男孩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

很顯然,這小男孩是在回覆他。

幼年溫時也的聲音繼續響起,“可你又不是小女孩,不需要那麽講究好看。”

“娘親說了,男孩子要有責任心和擔當,總是惦記著好不好看,是成不了大事的。”

腦海裏的聲音慢慢有了實質。

一幕畫面在溫時也腦海裏緩緩展開。

那似乎是在一家客棧前的臺階上,上面坐著兩個七八歲歲的小男孩。

一個小男孩臉上帶著小小的得意,似乎是幼年時的溫時也。

而另一個小男孩始終低著頭,稚嫩的臉上浮現些許挫敗。

幼年溫時也撇了撇嘴,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總是哭喪著一張臉,也是很不好看的。”

小男孩聞言,臉上的挫敗更深了些。

幼年溫時也無奈地嘆了口氣,卻將小男孩的手拉了過來,放在眼前細細打量,“你看你的手,很好看啊。”

他說的很認真,琥珀色的桃花眼又清又亮,很難讓人相信,擁有這麽一雙眼睛的人會說假話。

小男孩擡起另一只手,指了指手背上的黑色印記,“這麽一大塊黑色,不好看。”

“哎呀,怎麽不好看啦?”幼年溫時也歪頭看著小男孩道:“你知不知道黑色多酷呀?說森*晚*整*理不定這世上就只有你一個人手背上有這麽好看的黑色印記,你看看我的手,多麽單調,跟大家的手長得一模一樣,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再看看你的手,多與眾不同!”

小男孩漸漸被說服,擡起墨色瞳孔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幼年溫時也一邊說,一邊用炭筆在手背上畫了一大塊黑色印記,“你看看,現在我的手跟你的手一樣了,都有了這個黑色印記。”

“我們就是這世上,唯二有這個特殊印記的人啦。”

他說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眼裏流露出的喜悅和驚喜總讓旁觀的人也跟著不自覺沈浸進去。

小男孩也彎起眼笑了笑。

可很快,小男孩不知想起什麽,臉色猛地沈了下去。

他抓住幼年溫時也的手,將他手背上的黑色印記狠狠擦掉。

幼年溫時也被擦得生疼,急忙將手縮回去,氣得罵道:“餵!你抽什麽瘋呀?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這個黑色印記的!!”

小男孩聽到他罵,卻沒停止動作,繼續抓著他的手擦那黑色印記,直到那白皙的手背被擦得通紅,上面再沒有黑色印記,小男孩才放開。

幼年溫時也被氣得夠嗆,他站起來,踢了小男孩一腳,然後叉著腰道:“哼!你真討厭,以後我再也不會帶你一起玩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

可走了幾步遠,卻發現小男孩竟然沒有追上來。

他憤憤地踢開路上的小石子,不自然地將頭轉回去,正要再對小男孩說幾句。

卻見小男孩依然站在原地,低著頭,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身軀正不停顫抖著。

幼年溫時也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小男孩面前,“你……你怎麽——”

只是他話說完,小男孩卻先道:“你不要留那個黑色印記……”

溫時也楞了楞,“我很喜歡,我為什麽不能留。”

可他細看,卻發現小男孩好不容易有點肉的小臉上似乎掛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幼年溫時也的神色立即變得慌亂,“你……你哭什麽?”

小男孩卻緊咬著唇,道:“他們不喜歡黑色印記,他們要是看到你,肯定會欺負你的。”

“我……我不想你……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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